霜紅總覺得最近鶯歌怪怪的。

之前鶯歌仿佛一只鬥志昂揚的小母雞，精神抖索地伸著脖子四處躥，啄啄這個，扇扇那個，好像隨時都要下出一個金雞蛋。她雖然不喜歡鶯歌瞎了眼地去倒貼姓雲的，但是那樣雙眼晶晶亮、總是笑瞇瞇的鶯歌，她很喜歡。

可是如今的鶯歌，突然一下子就沈默了，或者說，回到了之前沈默的狀態，每天除了練字，就是練字，只偶爾會關心一下柳楚和那個窮老板的進展。

一開始霜紅以為鶯歌是對雲溪死心了，失戀嘛，蔫吧一陣子是正常的，只要不要像豆蔻一樣眼看著一輩子都好不了就成。可後來霜紅有點品出味了，自然，也多虧了柳西點醒，她覺得鶯歌有一點認命的感覺。

至於鶯歌認的啥命，柳西一臉高深莫測地不說，霜紅知道她的嘴比蚌殼還嚴實，也不費那個無用功去問，只能自己琢磨。她是知道鶯歌是要做紅牌的，她覺得做紅牌很好，像琦琦那樣風風光光地嫁出去，給自己攢一大筆的私房錢。

如果說認的事做紅牌的命，那是件好事啊，為什麽姐姐悶悶不樂？難道，她真有那麽喜歡姓雲的，不能嫁他，就好像這輩子都不能再吃甜點了般，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了？沒了那所謂的愛情，姐姐就仿佛冬天的花一樣枯萎了，而且再也迎不來春天了？

霜紅咬著指甲暗暗後悔，之前不該笑豆蔻傻的，姐姐傻起來和豆蔻有過之而無不及啊！豆蔻可都還沒認命呢，還一直等著夏遠洋回來呢，姐姐卻仿佛再也不會笑了般，嘴角扯得再高也是敷衍。

霜紅開始盼著雲溪來，鶯歌的病只有雲溪能治。可惜她盼來盼去，盼到的是雲溪入七皇子宮室的消息。

霜紅聽了先是一喜，跟著皇子可比跟著太監有前途多了，然後才遲鈍地想到，去了皇子宮裏想要出宮可沒那麽容易了，頓時就蔫巴了。

雲溪若是不能娶姐姐，那他出息不出息，有沒有前途又有什麽用？他就是登基當皇帝了，也和她們沒有半點關系。

“管他去哪了呢！他就是死了，也跟我們沒關系！”霜紅氣呼呼道。

柳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鶯歌的房間，心道，怪不得鶯歌這樣上趕著，原來雲溪能有這樣的大造化。她和琦琦的聯系一直沒斷，對宮裏的事知道的也多些。七皇子雖說一直不聲不響的，但是前頭幾個哥哥不是死了就是失寵了，後面的弟弟又都太小，皇上年事已高，七皇子登基的可能性要比他的兄弟們大多了。

七皇子宮裏因著某事剛換了一批人，雲溪就是這樣被換進去的。七皇子從小用慣了的人都沒了，只要雲溪夠聰明夠能幹，能混到七皇子身邊，日後就是下一個李貴。也只有這樣，他才能從李貴手底下把鶯歌撈走。

只是，鶯歌難道一開始就看出了雲溪能有這樣的造化嗎？她難道還能掐會算？

柳西突然想起鶯歌對宋炎的評價，她第一次見宋炎，就說那是個好人，一再叮囑自己把這個妹夫給看牢了。

有意思。柳西想著，笑了起來。鶯歌是知道了什麽，可惜本事不夠，但是沒關系，她有本事。雲溪這條線萬萬不能斷，幸而在這件事上，琦琦會盡全力助她們一臂之力。

柳西搖搖頭，這個傻鶯歌，什麽事都悶在心裏不說，幸好自己聰明看出來了，不然豈不是天大的浪費！

柳西回屋斟酌這語句給琦琦寫了封信，等了兩天等來了回信。琦琦的意思和柳西不謀而合，裝可憐，鶯歌不會裝，她們倆可以幫著裝，讓雲溪心生憐惜，心軟著軟著就把人給娶了。

夏文那邊也不能斷，要靠他背後的董致才能把消息遞到雲溪的耳朵裏。雲溪跟了李貴那麽久，深知其變、態，他知道鶯歌要入狼口，會忍心坐視不管嗎？

半年後，七皇子被封為了太子，柳西感覺時機到了，將鶯歌拎到自己屋裏，得意洋洋地把計劃說了。

“大不了就先把你偷送到雲溪那，他當了太子的左右手，在外面肯定買了宅子。李貴就是猜到了人在他那，礙著太子也不好去搜。等到你們生米煮成熟，呃，管他什麽飯，你把人給哄好了，再回來把脫籍的事辦了。”

鶯歌呆呆地看著柳西，半響才道：“我不能走。”

柳西不滿道：“為什麽？放心，我和琦琦都計劃好了，不會被發現的。皇帝一死，李貴算什麽？那時候宮裏還不是雲溪說了算。”

鶯歌低聲道：“她會在皇帝死前把我送過去的，不然不就沒用了麽。”

“所以說要先把你偷送出去啊，拖到皇帝死了，李貴失勢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雲溪做夫妻了。”

“我若跑了，送去的就會是霜紅了。”

柳西怔了怔，不吭聲了。

送一個鶯歌走已經是冒險，還是趁著江意沒有準備。她們沒能力同時送走兩個，鶯歌一失蹤，江意會立刻把霜紅看管起來，再想送走霜紅就難了。

“而且，雲溪怕是不會娶我。”鶯歌自嘲一笑，“多謝你和琦琦了，我可能就這命吧。”

柳西沈默地看了她一會，道：“我也以為，我是這樣的命，被糟踐死的命，可你不同意，找了邵姨把我給救回來了。”

鶯歌眼神一閃，揉著帕子，笑了笑：“我不會被糟踐死的，李貴喜書法，我正合了他的心意。”

柳西冷冷道：“你忘了我當時的樣子了？要不要我脫了衣服，讓你看看我身上的疤？”

鶯歌猛地扭過頭，顫聲道：“就讓我安生過這最後一年吧，以後再聚可就難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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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宋老板。”

宋炎回過身，見著鶯歌，有些茫然和驚訝道：“有事？”

“我聽說，你要去閔南。”鶯歌問道。

宋炎道：“是，柳姑娘告訴你的？”

鶯歌點點頭，道：“閩南太危險，她不放心你去。”

宋炎聽了，心裏一暖，笑道：“不算危險，我舅家就在那，小時候去過。你讓她等著我，頂多一年，我就回來了。”

鶯歌道：“你若現在有錢，就把她贖出去吧，她不怕跟著你吃苦顛簸。”

宋炎搖搖頭：“我怕。”

鶯歌嘆了一聲，道：“我跟你說句實在話，柳楚姐在教坊裏沒享過多少福，她就沒紅過，過得也就比雜役強那麽一點，不然也不至於這些年都攢不下多少錢了。她不在乎你有錢沒錢，你願意娶她，她開心都來不及，就是跟你吃糠咽菜都願意。教坊這地方，死的女人太多了，能早一日贖她離開，就早一日吧。”

宋炎聽到最後一句，臉色一沈：“為什麽突然這麽說？是不是，是不是誰要欺負她？”

鶯歌輕笑道：“她那樣的性子，誰都能欺負她。”

宋炎沈默地看著鶯歌轉身走了，在那站了半天，攥了攥拳頭，折返回到柳楚的屋裏。

第二天，柳楚偷偷摸摸去了鶯歌屋門口，把人給喊出來了。

“你是不是和宋老板說了什麽？”

“嗯，讓他早點娶你。”

柳楚紅著臉道：“我又不急，他現在資金不是很充裕，我，我等幾年也可以。”

“閩南那麽遠，又是蛇蟲又是瘴氣，宋老板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，這半路病了也無人照顧，你不心疼？”鶯歌故意道。

柳楚小聲道：“他，有小廝的。”

“小廝哪比得上媳婦貼心。”鶯歌皺眉道，“你到底顧忌什麽？難道你不喜歡他？”

柳楚不好意思道：“喜歡是喜歡，我就是不想他為了我把家底都掏空了。”

“那你嫁過去就好好待他，錢是可以再賺的嘛！”鶯歌耐心道。

柳楚猶猶豫豫看了她一眼，低下頭道：“我怕他娶了我，就要過苦日子。”

“你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！什麽叫苦日子？兩個人在一起，苦也覺得甜！他願意，你也願意，這不就得了？你倆又不是瓷器，那麽小心翼翼做什麽？”

柳楚還是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，不過幸好鶯歌那句話把宋炎給嚇到了，他堅定地表示要立刻贖柳楚，柳楚本就性子軟，柳西又跳出來直接領著宋炎去秦楓那交了錢，柳楚就稀裏糊塗地拿著小包被轎子擡去了宋炎的家裏，和他拜了天地成了親。

成親三日後，宋炎帶著柳楚來同柳西等人告別，帶著一批貨物去了閩南，準備沿路販賣掉以積攢購藥資金。

鶯歌見著柳楚滿臉紅潤，瞅著她們只知道笑，明白柳楚過得很好，心也終於能放下來了。她折騰了這幾年，終於折騰出了點成果，柳楚的事解決了，下面就是霜紅了。因著這次勝利，她對未來多添了幾分信心，自己做的這些，並不是完全沒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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